父亲登山、游泳、马拉松样样都来,竟51岁心肌梗塞离世!母亲叹:你爸太可怜了,我觉得很对不起他 – 大保社


父亲登山、游泳、马拉松样样都来,竟51岁心肌梗塞离世!母亲叹:你爸太可怜了,我觉得很对不起他

父亲登山、游泳、马拉松样样都来,竟51岁心肌梗塞离世!母亲叹:你爸太可怜了,我觉得很对不起他

示意图,非当事人。图/达志

无论如何,一个男人会为女人辩护开脱,绝对是因为爱,没有其他。

这世间最幸运的女人大概是那种,从小被父母宠爱,结婚之后受丈夫宠爱,一辈子无忧无虑的人。我觉得,我妈没有十分幸运,也算得上八分了。

但谁也没料到,老爸会走得那么早。

爸过世时五十一岁,原因是心肌梗塞。这件事情很令人震惊,因为爸跟我这种懒人截然不同,是一个能上山能下海的运动健将,登山、游泳、马拉松,样样都来。

老爸是个慈父、好人,他做什么都是对的,就一件事情我真心无法忍受—他总是在周末的清晨把我们从床上挖出来,用激昂兴奋的口吻宣布,“蓝天白云天气真好,走,我们爬山去!”

爬山这个词可以用任何同类型运动代替,但对我来说,痛苦的程度没有差别。

与爸截然不同,我是个懒人、宅女、夜猫子、见光死!我恨山、恨树、恨自然生态环境、恨没有水没有电的地方、恨永远走不完的台阶、恨所有户外活动。每到周末时光,我就想与棉被共生死。在我看来,爸就是一个过动儿、运动魔人,健康宝宝。有时候半夜失眠,他换上运动衣就出门跑步去了,一直跑到天亮才回来,得意洋洋地对我炫耀,“我从中和跑到XX府,然后上了政大指南山,绕了一圈才回来,怎么样,厉害吧?”

我能说什么呢?

我说:“你是想向世界证明,你是金顶电池广告里的那只兔子吗?”

所以我无法想像,这样一个热爱运动的家伙,怎么会生病?怎么会死了?意外怎么说来就来?

对于老爸的人生退场,我们毫无准备。

我还记得他过世的那天早上,骑着摩托车送我去学校上班。

毕业后,我按照当时师资法规定做了一年国中实习教师,那是我短暂教师生涯的开头,也差不多是结尾,但在当时,包括我在内,谁也没有想到未来人生如何。

以我个人来说,我觉得,学校老师是一个了不起的工作,光是早起,就差点要了我的老命。但想当老师,早起是必须的。于是每天清早,我精疲力竭,摊在老爸的摩托车后座,睡眼惺忪、双眼蒙眬,含含糊糊地听他在清晨的凉风里活力充沛的说话声。

他说:“时间真快!好像我昨天还在给你每个学期缴学费呢,怎么一下子你就长大了,现在当起老师来了!”语气里充满快慰的欢乐。

我含糊不清地抱怨,“我讨厌教书。”

但爸没听清楚,他继续说:“岁月不饶人啊,你长大了,我和你妈也老了。我跟你妈都商量好了,再等四年,你妹妹大学毕业了,找了工作,这房子就留给你们在台北生活,我和你妈去南部的乡下买块地,种点菜、养几只鸡,过退休的生活。你妈爱四处走动,我就每天陪她走走逛逛,剩下的时间,我打算研究怎么烤面包和蛋糕。我们两个都很健康,可以照顾自己,你们不用担心。逢年过节你们放假了就来找我们,要是我和你妈闲了,收点青菜、提两只鸡上台北来看你们⋯⋯”

他描绘未来,语调兴奋,景像栩栩如生。

但在那个时候,谁也没想到,这是一场永远不会实现的幻梦,很快就要破灭,就像泡沫一样,反射光芒,五彩缤纷,一触就破,化为虚无。

他在学校门口把我放下,往来学生之中有人认识我,喊了一声,“陈老师早!”我勉强振作精神回应。回头一看,就见老爸眼神闪亮,面容陶醉,咧着嘴笑。

我推了他一把,问:“在想什么?”

他答非所问,“真好听呀!”

我说:“说什么呢?哪里好听了?”

爸说:“那些孩子喊你的声音真好听呀!陈老师、陈老师⋯⋯当年那个老是抱蛋回家,怎么教也教不会,花了不知道多少钱补习成绩还挂车尾的孩子,现在已经是老师了!”他语气激动,说:“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以前我担心你将来要怎么办,现在我放心了。你妹妹也考上大学,日后自然有自己的路⋯⋯我的责任已了,可以功成身退了。”

你有没有遭遇过类似的事情?很多年后,回想起那一天我爸最后说的那一段话,总让我觉得,仿佛冥冥之中,人是能够预知未来的,尤其是在生死大事上。离开的那个人,总是用自己的方式跟身旁的人告别。

我爸如释重负的那一段感言,就像是在预告人生谢幕。事实上,妈后来告诉我,稍后不久,爸也曾打过电话给她,说了一些看似家常,但没头没脑的奇言怪语。

他问老妈,要不要带便当回去一起吃饭?

妈说:“今天有点事,中午不一起吃了。你别管我,自己去吃饭吧。”

爸说:“那好,我就不管你了。”停顿片刻,又补了一句,说:“你一个人要懂得照顾自己,好好过啊。”

这末尾一句说得古怪,甚至有些不祥。可是我们谁也没有多想。

我爸是一个多愁善感,甚至有点杞人忧天的家伙,他责任心爆棚,照顾家里每一个人,甚至包括家里养的小狗,个性很暖男,但也非常唠叨,什么“照顾好自己”“多穿一件衣服”“记得吃饭”“别太累了”“早点回家”“早点睡觉”之类的话,成天挂在嘴上,一说再说。

而我妈是个极粗线条的人,这点和我很像,以至于我俩全然没有感觉到老爸话语之间的异样。

我正在烦恼即将举行的教师观摩,还有那一堆永远也看不完、写不完的公文和各种表格,而我妈正赶着出门⋯⋯我们都轻忽了,那是此生最后一次与老爸对话。

我要进校门了,推了他一把,问:“你快回家吧,今天打算做什么?”

爸笑咪咪地,愉快地回答,“你妹妹星期一生日,但她要去大学报到,不能在家里过生日了,我打算提早庆祝。等一下我去买个蛋糕,晚一点你回来,我们出门去唱KTV,给你妹庆生。”

前一年,在我极力劝说下,老爸第一次踏进KTV的包厢。在此之前,他总觉得那是生人勿近的危险之地,一听到我们去唱KTV就立刻皱眉头,焦虑地阻止,“多危险啊,那种地方到处都是流氓和黑道!女孩子不可以去!”

但在亲身感受之后,他就为KTV和麦克风疯狂了,一有什么事,总想着去KTV庆祝。

我说:“好,你跟妹妹说啊!今天星期六,下午没课,我中午就回来啦。”

爸发动摩托车要走,临别之前,忽然揭开安全帽的前罩,对我说:“喂,过来亲你爸一下!”

在我的记忆里,老爸性格温和、脾气好,甚至有些容易害羞,但他在家人面前总表现得很活泼,老把肉麻当有趣。年轻的时候,当着我和妹妹的面,经常抱着我妈亲,我妈老推开他,面红耳赤地叫嚷,“哎呀,干嘛这样!干嘛这样!小孩在看呢!”

我爸却很得意,说:“有什么关系,让她们知道爸妈多恩爱!”

我在旁边说:“羞羞脸!”

我爸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好羞的!等你长大就知道,以后得找一个跟你爸一样的人结婚。”

他喜欢亲人之间的亲密,但我的性格却很别扭,怎么可能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做这种事。我抬脚踹了一下他的摩托车,低声警告,“别闹了啦,学生看着呢!”

他哈哈大笑,催着油门走了。那是一个晴朗的夏季早晨,阳光落在他白色的T恤上,仿佛闪闪发亮。

我庆幸有那样一段记忆,因为那晨光下的背影,至今仍然在许多时候—当我为了芝麻绿豆小事低潮,或是触景生情,忽然想起老爸的时候—安慰我的灵魂。我想,他是去了更好的地方。那里阳光灿烂,花香美好。

我花这么多力气,描述老爸与我的最后一幕相处,并非仅为怀念,而是只有如此叙述,才能衬托出爸走了之后,我的世界是怎样天翻地覆地炸翻了一遍。

就一句形容词—他带走了所有阳光。后面有好些年的时间,这个世界永远是阴雨天。唯有此人无可取代,而我们失去了他。

如果落泪是伤心的表现,我和妈面对悲伤的方式,截然不同。

事实上,在爸爸去世后,老妈并没有怎么哭。

不过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我妈也不是一个爱哭的人。投资失利时的伏地大嚎,并不是哭,是声嘶力竭的叫喊。她不太流眼泪。

这不表示老妈无血无泪,而是她性格相当刚硬。她不喜欢哭,也不喜欢看见旁人哭,她觉得流泪是示弱之举,会被人瞧不起,即使是女孩子也不可以动辄落泪。所以小时候她经常在把我痛打一顿之后,看我哭了,还会怒其不争地指着我说:“没出息,一天到晚就只会哭哭哭!”

我得说,我的脑子具有与正常人完全不同的回路,两成正常,八成脑残的。很多时候,即使知道自己说出来会惹来大祸,但我憋不住。

我噙着眼泪,抽噎地顶嘴:“等、等我长大了,也、也把你打一顿,看你哭不哭⋯⋯”

就不说嘴上逞一时之快的后果了,反正也不外乎就八个字:烈火浇油,引火烧身。

总之,记忆中老妈唯一一次真正痛哭流涕,是在爸过世的第二天早上。

爸是晚上走的,从发作到走,大概只有几分钟。生老病死,他跳过了老与病的阶段,直到离开人间的最后一天,仍然活力满点,先与朋友聚会、谈笑欢宴,在吃饭的途中,他觉得胸闷不舒服,于是提早离开。

有人告诉我,心肌梗塞是很痛的,那种痛,当事者应该有所警觉。令人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我爸在感觉莫名疼痛后没有去医院,反而忍着疼痛去药妆店给我妹买了住校使用的洗发精,又拖着身体回家,停车、爬上四层楼梯、拎着洗发精走进家门⋯⋯

说这话的人告诉我,“疼痛是警讯,尤其是那样异常的疼痛。他有许多机会把车开进医院,但为什么却选择回家?”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心里明白。那是我爸的个性,受伤的时候、脆弱的时候,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回家去。回到他熟悉喜欢的地方。

我爸是在家里过世的,走的时候,身边环绕着他此生最重要的人。

如今回想往事,遗憾中带着安慰。我想,那一天,应该是老爸中生命中最满足幸福的一天。他把每一个人的生活都安排好了,用“万事皆有交代、了无遗憾”做为生命的终结。我爸是幸运的。

但对我们来说,恶耗突如其来,一头砸在我们的脑袋上,除了不敢置信、惊慌和“天塌了”之外,我几乎没有什么别的反应。

爸过世后的几个小时里,我疲于应付每一个问题,仿佛每个人都在问我:“现在要怎么办”“接下来要怎么办”⋯⋯等到我回过神来,夜已经很深很深了。我不记得是怎么回到家的,但关上铁门,茫然四顾,才发现屋里缺少了一个人。那个熟悉的声音、那个熟悉的人影,永远离开,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是一场恶梦。

回家之后,我打发每个人回房休息,自己在床上翻来覆去却一直睡不着,只觉得心怦怦跳。最后只好出来,窝在沙发上闭眼睛,千头万绪,脑子乱转,好像才眯了一下,天就朦胧亮了。

睡意蒙眬中,我听见妈妈从房里走出来,一直走到后阳台。

我妈的生活,二十多年如一日,有一套既定流程。每天清晨起床,她总是先去后阳台洗衣服,用清洁做为一天的开始。

但这种时候,我不想要开始,也不想要清醒。我愿意自己是一只缩头乌龟,只要不张开眼睛,昨晚的恶耗就只是场恶梦。

但后阳台的动静把乌龟从壳中唤醒。老妈扭开水龙头,哗啦啦放水,水花喷溅在塑胶盆中,发出“通隆通隆”的撞击和回荡声响,在清晨时分,声音特别响亮。

我起身,走到后门,隔着纱门,看见老妈在仅容一人的局促空间里,把双手浸在水盆中,搅动衣裳,然后大力将衣服从盆中捞起,摔在洗衣板上,接着是一通肥皂和洗衣刷的疯狂刷洗,每个动作都用上很大力气,仿佛一早就在发泄全身的愤怒。

她洗衣的动作充满了力量与流畅感,那是持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锻炼出来的熟练。

水声中,我沙哑地问:“这么早,你在做什么?”

妈回答得很简洁,“洗衣服。”

我说:“我知道,但是⋯⋯”

但是,这是不寻常的一天。

这是老爸过世的第二天。这一天应该有些不同,应该有一套特别的仪式,让我们能够纪念那个刚刚离开的亲人。

这一天应该缅怀,应该哀伤,应该收敛情绪,应该谨慎,应该安静,应该说些思念的话语,应该慌张,应该迷惘,应该不知所措,应该全身发抖抱头痛哭,应该振作,应该鼓励,应该成熟,应该勇敢⋯⋯应该做任何事,但就不应该从一大清早哗啦啦地冲水洗衣服开始。

洗衣服什么的,太生活化、太平常了、太不足为奇了。

我想说什么,但话在嘴边,没能说出口。因为我看见在洗衣的间隙,老妈抬起湿漉漉的手臂,狠抹了一把眼睛。她哭了,正在流泪,啜泣声隐藏在水声里,所以我一时间竟然没有察觉。

从没见过她大哭流泪的样子,这令我有些慌张。

我是一个不习惯面对伤痛的人,即使十多年后,到了能回溯往事的年纪,看见人流泪伤心,也经常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只能默默地站着不吭声,嘴上想说点什么,但很笨拙,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妈哭了一会儿,忽然说:“你爸太可怜了,我觉得很对不起他。”

她那语气,不是打算跟我聊天,而是单方面的发泄。

她说:“这么多年来,他总是为家里付出,而我们也总是拖累他。我昨晚想想,我对他不好,我们时常吵架。以前争吵都觉得很有理由,但现在回想,我不记得为什么非得那样吵得脸红脖子粗。”

我好不容易找到了话头,结结巴巴回答,“爸、爸他一定都忘了啦!”

妈说:“但我还记得啊!我会一直记得。”停了停,又说:“我觉得,你爸是个可怜人,一辈子辛苦操劳。你和你妹妹,都不是能够让人放心的孩子。你爸常说自己是泡在水里,撑着你们,把你们往岸上推⋯⋯现在你们都长大了,他忙了半辈子,眼看终于上岸了,他却死了。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

妈的话,我接不上,也不知道该怎么接。她说的都是实话,毫无虚假,每一句都戳在我的心上。

清晨的阳光落在洗衣水的泡沫上,显得五彩缤纷。恍惚间,我想起昨天早晨老爸送我去学校时,那临别的背影。

我鼻酸想哭,又忍耐着不愿意哭出来,只得压低声音说:“你应该多休息,睡一下。”我说:“今天就用洗衣机洗吧,别把力气花在这件小事上。晚一点我们还得出门去办事呢,也不知道今天要到几点才能回来。你要养足体力。”

妈又擦了一把眼泪,把双手埋进盆里,抽出下一件衣服,说:“不行,现在是洗衣服的时候了,我得把脏衣服都洗掉。我不喜欢用洗衣机,衣服得用刷子洗才干净。”

这话令人困惑,我说:“都这时候了,为什么要在意这种小事?衣服一天不洗也没关系,毕竟⋯⋯都这种时候了啊!”

妈抬头来看我,目光有些空洞,但声音很清楚。她说:“脏衣服是不能放的,一定要洗掉才行。”

我无法阻止她,只能沉默地看着她哭着刷洗衣裳。

但我没有哭。

至少,在那个时候,我不落泪。

不是坚强,而是因为自尊。哭这种事情,我的认知承袭老妈,觉得那是弱者的行为。我可以看人流泪,但尽可能的,我不哭,也不在众人面前哭。

我躲着一个人哭。

后来有整整一年的时间,我每天都哭。哭的时间不多不少,刚好一个小时。从晚上进浴室关上门开始,一直哭到洗完澡换上衣服开门出来为止。

洗澡时的哭泣,是安全的。在小小的浴室里,只有我一个人。每一滴眼泪都会被流水带走。

我可以哭得唏哩哗啦、声泪俱下,哭到弯身跪地抽气哽咽。但当擦干身体、换上衣服,开门走出前的那一秒,我就恢复了正常。

我又是个能用平常态度面对这个世界的人了。

但因为过于年轻,很多事情我只看表面。

譬如说,我见老妈哭了一次,觉得她很伤心,但也觉得她不够伤心。

我觉得,他们是少年夫妻老来伴,同行二十几年,如今其中一个人走了,另一个人怎么哀伤都不为过。但她怎么就只哭一次呢?难道那一次就哭尽了二十多年全部的感情?

我觉得她应该跟我一样,天天哭,哭上一、两年,然后浑身缟素,像维多利亚女皇一样后半辈子只穿黑色,用以表达哀思。

这不是迂腐—但也称得上是愚蠢了—可我就是觉得,她缺了点什么。

缺了点形诸于外的痛苦和悲伤。

那是年轻的我不好表现出来,但渴望从她身上看到的。

我天真地相信,只有说来就来、难以言喻、无法承担的悲痛,捶胸顿足的哭泣与撕心裂肺的哭嚎,才足以表现出老爸对我们的重要性。

要一直到几年之后我才慢慢明白,悲伤是没有比较级的。呼天抢地与静静隐藏着的悲痛,谁也无法判断,到底哪个更痛苦些?

关于死亡、悲伤和处理情绪的方式,我还有一段必须学习的路要走。

然而现实接踵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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