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生念什么夜间部!”被爸爸用烟灰缸砸到头破血流,孩子烧炭自杀:我是父母生命中的瑕疵品 – 大保社


“高中生念什么夜间部!”被爸爸用烟灰缸砸到头破血流,孩子烧炭自杀:我是父母生命中的瑕疵品

“高中生念什么夜间部!”被爸爸用烟灰缸砸到头破血流,孩子烧炭自杀:我是父母生命中的瑕疵品

如果你要我说当初为什么去死,我实在无法回答你;

我只是好奇你们有没有问过自己,人到底为什么要活着?

游荡在校园的“开山刀男”

那是发生在台北捷运随机杀人案过后没多久,社会上人际关系既扭曲又疏离的时候:公共交通运输上,你不再敢放心地闭目养神,取而代之的是拎着包环顾四周,稍有不对劲就得准备逃跑的模样。

倘若在路上看见有人怀抱疑似武器般的物品,你可能不自觉地眯起眼睛、露出猎鹰般警觉的目光,或如受弓箭之吓的鸟儿,张着羽毛凌乱的翅膀惊疑躲开。

所以当人们发现,总是背着大型登山包走进校园的那名年轻男子,身后挂着那截裹着塑胶布连拉炼也掩不住的长型物体,真面目原来是一把略带腐朽的开山刀时,一连串惊恐谣言迅速在校园里传播炸开。

大家私下称他为“开山刀男”。

身为心理学家,初次听到这称号不免皱眉,更何况它还是出自我眼前这群花样年华的大学女生。

我们的社会似乎总习惯如此: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和一个“人们”偶然间灵光乍现的“词”,紧密地扣在一起变成一个“标签”。这种封号最初出自谁口通常已不可考,但当事人却可能要背负它数月、数年,甚至更长的时间。

长到人们的记忆可能早已淡薄,“标签”却自动长出铁条,成为困住当事人的枷锁……

显然,站在我眼前叽叽喳喳的这群女孩们,还没意识到自己正参与一个人被强行标签化的过程;那就容我在这段生命故事的描述里,任性地打断标签的语意好了。

我的笔记上,给这名当事人的代号是─山男。

在他还觉得自己是个活着的人时,曾是一位非常喜欢登山的大男孩。

依照女孩们的描述,山男是一名社会人士,已经被其他几所大学谢绝入进,因为他的行为诡异至极:

他带开山刀走进校园不是为了砍人,而是像做“武士道”训练般,拿着裹塑胶布的开山刀对阵草原上的大树,一左、一右,交叉、比划。轰隆隆的风声中依稀可听见他发自丹田的怒斥:“喝!喝!喝!喝!……”

他曾就读某高中的艺术类科,所以进校园后总是尾随同高中毕业的校友,不论你到哪,他都跟着你;即便是在便利商店排队结帐,他也会以不到三公分的距离紧贴着你的后脑勺。转身见他紧绷眉头下的铜铃大眼时,你会不由自主地感到害怕。

校园里,几乎人人避他唯恐不及;但他从未对人做出伤害举动,校方也拿他没辙。有趣的是,在这样的氛围下,却出现一位对山男十分亲切的女同学;只是当她对他露出亲切的笑容时,也受到其他女生的排挤。

“干嘛跟他说话啦!他好奇怪欸!”她们说。

一段时日之后,她们变成这样说:“她都会和他说话,她好奇怪欸!”

“你们看,是那对怪人。”慢慢地,大家都跟着说。

这件事发生时,我是学校危机处理工作的一线人员,此案到我手上,原本被赋予的任务是“劝导女同学远离危险人士”。

我把女同学请到办公室来,想了解她“为何不听劝阻要接近危险人士”?没想到聊着聊着,女同学竟然落寞地垂下眼帘,怯懦语气里却透露着坚定:“老师,其实他不是大家讲的那样。他很可怜的,他和我一样都是爸妈眼里有瑕疵的孩子。”

我才知道女同学有先天性的长短脚,乍看时看不出来,相处久了以后,你会发现她走路带着点轻微的不平衡。

而来自校外的山男呢?则是一名烧炭自杀的获救者。

一般来说,学校里的辅导单位是不服务校外人士的。甚至当在校生毕业成为校友,对大部分学校来说,也同时失去享用校内辅导资源的权利。

虽然身为专业人员的我可以理解,这是为了将资源保留给在校的学生(毕竟在校生才是有缴钱的人头)。但每每在媒体上看见××校“校友”自杀身亡的新闻,我总要花些时间才能消化那种明知哪里有漏洞、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学生毕业后走出校园,失去同侪和课堂的支持,他们的人生考验不是才刚开始吗?怎么因为少盖了注册章,就失去回到母校倾诉的权利呢?

明明进到校园里面来,扰动了校内氛围的人,怎能因为缺乏被官方认证的文件,就被列入三不管地带呢?

所谓的辅导和教育,不是应该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扮演将这些“社会边缘人”推进有能力提供协助的系统体制中的连结与桥梁吗?

再三考量,我决定透过女同学所提供的电话,找到山男的母亲和他本人。

山男烧炭自杀背后的故事

此刻,山男正坐在我面前的长沙发上,瞪视着我。

约莫三十岁的脸孔,眼神里透着防卫与杀气。山男身旁的另一张单人沙发上,则坐着他的母亲,写着满脸心事且白发苍苍。

“他没有恶意的。”母亲先开口了,像个做错事的小孩,深怕没有遵从指令就会被送进警察局。

“我是烧炭自杀的后遗症。”山男一开口,声如洪钟,却是未经社会化的语气,直接尖锐犀利,令人不寒而栗。

刹时间我感觉到一股“为何要淌这浑水?”的无声告白,回荡在我和坐在身后陪同会谈的同事之间。

我硬着头皮望向山男眼里的防卫,突然读到这份敌意的缘由,或许是那一张张“此人不准进入校园”的禁令所堆叠出来的。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尽量压低自己对他说话的语调。在心理学上,这是一种承接情绪的预备状态。(不管你要怎么炮轰我,来吧!)

“我在想,你会这样到校园里面,可能是想给自己找一些朋友。”我说。

山男眼里的敌意,从高涨的一百分消退至99分。

“但显然,你现在找朋友的方法是没有用的。这就是我今天为什么要找你来这里,我想要跟你商量一个比较有用的方法,可以帮你比较有效地达成你的目的,同时间也解决我的困扰。”

敌意指数继续下降:95,85,75,65……

山男开始告诉我,他烧炭自杀背后的故事。

望子成龙却成笼

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案例,在我们居住的国度里比比皆是。

我们常常忘记,其实这是传统价值观根植人心、代代相传的结果;它需要一段转换的过渡期,才能够和现代的新式教育思维接轨。所以我们苛责为人父母者何必望子成龙,却很少有耐心地聆听以及指导他们如何放下这份执着。

结果是造就出一批行为极端化的父母:其中一端依然完美主义,依然严格要求,依然只盼子女走上人生的最佳选择;另一端则可能过度放任,过度强调自由,直至子女失去了他们成长阶段中应被大人给予的依循标准和未来信念。

山男的父亲是典型的前者:完美主义,信奉第一志愿和国立大学才是成功的标准。所以当山男考进K高夜间部时,父亲怒不可遏地将成绩分发通知单一掌拍在客厅桌上,那桌面玻璃就这样硬生生地裂出一道蜿蜒峡谷,将父亲的怒气传射进跪坐在对岸的山男心底。

“你小时候成绩不是很好吗?怎么考成这样?”

“还好啦,也是国立,也是好学校。”母亲在一旁想打圆场。

“那是夜间部!好好一个高中生,念什么夜间部?那他白天要做什么?”

“那个××建设的总裁,也是这个夜间部毕业的……”山男垂着头,还想用软弱的语气为自己辩驳,没想到却被一块迎面而来的硬物撞上前额,眼角上方流渗出汩汩鲜血,模糊了他的视线。

硬物摔落地面碎成片片,是父亲砸过来的烟灰缸。

脑袋一阵天旋地转,泪水和血水在山男脸上交错成河。一种备受屈辱的感觉,让他逐渐听不清耳边阵阵响起以“不知上进!给我重考!”为原子核心的责骂声……

人的一生努力活着,难道就是为了承受这些,来自他人的“期待”与“期待落空”的轮回吗?

爸妈眼里有瑕疵的孩子

木炭,打火机,钢盆,海绵……

脱离客厅里与父亲对峙的混乱后,回过神时,戴着鸭舌帽的山男已站在便利商店准备结帐。不顾店员对他额头上那抹鲜红的关心,他潇洒步出便利商店,哼着歌的轻松步伐,仿佛手上装着木炭的塑胶袋是装满零食的旅行背包。

他将生平所有积蓄押给一间看起来还不错的宾馆套房。蹬起脚跟,打开门锁,旋转入内……

他嗅着房里的空气,闻起来真干净啊!这是他这辈子独一无二的、没有唠叨没有吵杂、不被任何人责骂打扰的一方小天地。

他蹲下身子开始布置“最后的房间”。看着火苗将木炭烧出了透亮的橘红色后,山男将身体的重量甩进棉白细密的床单上,贪婪地吸吮盆里袅袅升起的阵阵白烟。

再见了,爸爸。没有我,你就不会再生气了。

再见了,妈妈。没有我,你就不用再挨骂了。

……

再次睁开眼睛时,山男首先望见的是母亲哭肿了的双眼。

好似一夜白了头的父亲,站在离病床有点距离的墙边,努力压抑自己抖动的情绪,深怕刺激到才刚获救躺在病床上的儿子。

出院后,父亲的期待仿佛从他身上连根拔除,父子间却多了一份说不出口的疏离。

父亲没敢再对他使用责骂的语言,倒是山男自己对于未来开始产生某部分的执着。

他努力重考,却还是没能考上理想的学校。一次,又一次……

最后他只好进到自己憧憬的大学校园里头,寻找和小时候的他一样,曾经风光一时的身影。

“我的存在,是我父母生命中的一个瑕疵品。”

山男在我眼前吐出这句话时,眼里的敌意已经全然消失了;但他语气里的软弱却直接命中在场每个人的心脏,差点逼我们掏出无声的哀嚎。

依照心理学的概念,人性的发展得先仰赖“他人尊重”和“他人关爱”,才能进一步萌生出“自我尊重”和“自我关爱”。而我看着眼前这对母子,遥想着那不在场的父亲,感觉他们三人之间仿佛隔着一片汪洋,明明可以拥有磅礴的爱,却流到岸边就被海浪给吞没。

父母有爱,却无法将爱有效地传递到孩子心里,然后造就出一个未曾发自内心感受到他人关爱的孩子;孩子长大之后,最终变成无法自我关爱的大人。

这现象只存在这个家庭吗?这仅仅是家庭本身的错吗?

这世界上又有多少孩子、多少大人,觉得自己的存在是个瑕疵品呢?

山男说完他的故事后,我的脑袋出现各式各样找不到答案的问题;好在学心理学指引了一条路,告诉我们“替代性经验”对人具有修复性的作用。

于是我们和山男从他尾随喜欢的朋友时,那贴近得不得了的三公分距离开始谈起。当时已然三十岁的山男,竟像个未经社会化的孩子,恍然大悟原来人与人之间需要保持一个手臂宽的社交距离!

笑声在我们之间打开。虽然从山男丹田发出的咯咯笑声依旧尖锐无比,但我确实感受到,这种人与人之间的关怀与交流,是跨越年龄层被我们每个人需求渴望着的。

未曾在原生家庭发生过的美好经验,成年之后,即便我们化身为伤痕累累的瑕疵品,也要记得自己有权利追寻这份渴求。

“所以下次,当你再来我们校园时,可以先通知我吗?”离开前我问山男,“我可以在这里,帮你和你朋友安排一个不被打扰的party。”

山男对我甩了甩手,拒绝我的唠叨。

在这天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在校园中背着开山刀的他。

后记

半年后,我在办公室接到山男母亲的来电,她告诉我,山男当初离开我们会谈的空间后,就自愿住院接受治疗。截至我动笔写下与他相遇故事的此时,心里依旧挂念的是:他出院了吗?交到朋友了没有?

作者简介
 
许皓宜

擅长“用关系说故事”的谘商心理师,中国台湾师范大学心辅系博士,现就读于政Z大学传播研究所,耕耘影像制作与剧本创作,同时为国立台北艺术大学通识教育中心副教授。

笔耕多年,出版着作包括《情绪阴影》、《情绪寄生》、《与父母和解,疗愈每段关系里的不完美》等书。

凌柏玮

曾担任中国台湾外多部电影、电视、广告MV制作的摄影助理、摄影师,同时参与Discovery、地区地理频道的拍摄团队已长达十年,近年逐渐跨足摄影指导、执行导演及导演的职务,专长为动态摄影与空拍摄影。2018年以地区地理频道“透视内幕:栖兰秘境马拉松”,荣获第54届金钟奖非戏剧类节目摄影奖。目前就读国立中国台湾艺术大学电影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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