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我把失智妻子勒毙!一个深情丈夫的自白:就这样结束吧,我也到另一个世界去吧 – 大保社


那晚,我把失智妻子勒毙!一个深情丈夫的自白:就这样结束吧,我也到另一个世界去吧

那晚,我把失智妻子勒毙!一个深情丈夫的自白:就这样结束吧,我也到另一个世界去吧

示意图,非当事人。图/达志

那是二○一二年,炎热的八月下旬。木村茂(75岁,化名)正漫无目的地开着车,副驾驶座坐着他患有失智症的妻子幸子(71岁,化名)。木村茂已经好几天没能睡上一个好觉了,此时头脑一片空白。记忆中与妻子一起开车兜风的场景,现在想来也只觉悲伤。

木村茂手握着方向盘,侧目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幸子,只见她正躺卧在座椅上,闭眼打着盹。

已经开了多久的夜路呢?木村茂心里想着。他已经非常疲劳,于是慢慢地踩下了刹车。车静静地停在路边,然而没过多久,幸子醒来了,不由分说地怒吼道:“快走!你在干什么?!”茂一言不发,默默地踩下了油门。

如此这般的深夜兜风是从一个多月以前开始的,患上失智症的幸子变得与从前判若两人,总是大声嚷嚷着:“带我出门兜风吧!”自那时以来,几乎每晚都会外出。回到家时,往往天已蒙蒙亮了。

八月二十二日。和往常一样,半夜零点过后,幸子醒了。茂陪着幸子去上厕所,随后给她吃了处方安眠药。

这时幸子总会嘟囔着“睡不着呢”,像孩子一样撒着娇。幸子躺在床上,茂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想要哄她入睡,然而对幸子来说却并非易事。

片刻过后,好不容易传来了幸子沉沉的呼吸声,然而仅仅过了十分钟左右,幸子又突然睁开眼。她总是这样,睡着一下下,便又立刻清醒。这天晚上,也如此这般重复了六、七次。

但是,不知为何,那天晚上幸子并没有提出要外出兜风,而是每次醒来便用意义不明的粗言秽语对茂进行谩骂,激烈程度甚于往常:“你这样的东西还是快滚吧!”“你这家伙到底是谁啊?”

凌晨两点左右。往常的这时候,茂正带着幸子兜风。而此时,躺在床上的幸子正像鬼一样怒目而视,瞪视着自己的丈夫。无论茂如何安慰都无济于事。

也许妻子真的彻底疯狂了吧?还是,她从心底恨着自己呢?茂这般想着。当时正是闷热难眠的夏夜,幸子的脖子上围着包了保冷剂的毛巾用以降温。茂冲动之下,抓起毛巾的两头交叉起来,紧紧地勒住妻子的脖子。

“不能勒啊、不能勒啊……”这句话像咒语一样在茂的脑海不断重复。但是,他却并没有松手。茂感觉到眼泪正顺着自己的脸颊流下,随即却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不知过了多久。等茂冷静下来的时候,发现幸子闭着眼,已一动不动。茂把眼前的安眠药瓶打开,一粒一粒地将药片放到自己的手心上,就这么放了数十粒。紧接着他把手心里的药片一股脑都塞进嘴里,然后拿起桌上的烧酒瓶,直接将烧酒灌入口中。

“就这样结束吧。我也到另一个世界去吧。”

第二天上午八点半。照护机构的工作人员来到木村家拜访。

幸子当时正在接受介护保险服务之一的日间照顾(日托服务)服务。每周有五天,幸子都会去附近的照护机构,在那里吃饭、接受健康检查、参与娱乐活动。

来到木村家的工作人员正是来接幸子前去日间照顾的,然而与往常不同的是,无论他怎么按门铃,都没人应门。

对于具有照护需求的家庭来说,通常会安排一名照护援助专员负责与其沟通,制定照护服务方案。负责木村家的专员是一名年过七旬的女性,名叫白石早苗(化名)。工作人员随即打电话给白石,向她报告木村家的异样。

白石隐约感觉不妙,立刻拜访了木村家,仍然无人应答,白石遂联系茂的儿子们。午后,住在附近的儿子赶到,用备用钥匙打开父母的家门,终于发现了茂与幸子,现场一片凄惨。

幸子躺在床上,已无生命迹象。死因是颈部被勒导致的窒息。

茂倒在床边的地上,尚存一丝气息。于是茂立即被救护车送往医院,他因此捡回了一条命。

入院数小时后,茂恢复了意识。一开始还不知道自己为何在医院里,见到员警后,模糊的记忆渐渐清晰起来。

“只有自己活下来了。”当被告知幸子死亡的事实后,茂陷入无尽的悔恨。

茂的病情并不严重,第二天便出院了,随即因故意杀人嫌疑被警方逮捕。戴上冰冷的手铐时,茂清醒地正视了现实。茂亲手夺去的,正是与自己相伴近半个世纪的妻子的性命。

“父亲对于杀死母亲(幸子)的记忆如同碎片一般。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自己也不甚清楚。只是,那时的父亲心中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崩塌了。一切都为时已晚。”

二○一五年秋天,在案件发生三年后,我们对茂进行采访,他沉重地向我们吐露了心声。

约莫是二○○九年的时候,在茂退休十余年后,幸子的举动出现异常。

幸子有时会突然把家中的衣橱抽屉反复开合,还会把不用的熨斗拿出来。在打工的餐馆,她连简单的点菜都会搞错。“店家对我提出不满了。”幸子和茂商量时如实道,茂闻言便让幸子辞掉工作。

幸子每周会去两三次游泳俱乐部。一天,茂陪着她一起去,工作人员见到茂便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您太太有时候连自己换泳衣都做不到,给其他客人带来麻烦。”

“也许是上了年纪吧。”茂这么说服自己。完全没有想到幸子会得失智症

二○一一年四月,幸子骑电动车时摔倒,造成左手骨折。幸子因此没法做家务,茂开始照料她的生活起居。之后,幸子异常的言行举止一下子加剧了。

因为骨折正准备出门去医院的时候,茂发现幸子光着身子,只穿了下衣,便急急忙忙地带着她回屋里穿衣服。

两人一起在超市买东西时,幸子突然说道:“我尿湿裤子了。”

“怎么会呢,竟然在超市里?”

“我也不知道呢,走着走着就尿湿了啊。”

幸子满脸悲伤地看着困惑不已的茂。

一定是哪里出现了问题。当年九月,茂带着幸子去医院拜访失智症专家。

经医师确诊,幸子患上了失智症,且较为少见地并发巴金森氏症症状。

“‘这种病是无法痊愈的。但是我们一起努力吧,争取让病程进展得缓慢一点。’听到医师这么说的时候,我觉得眼前一黑。但那时候,我的心头立刻涌现出一种强烈的责任感,‘只有我能守护孩子他妈了啊’。”

茂辞去报纸配送的工作,一心一意地照护幸子。

他随即为幸子申请了介护保险服务,着手处理相关手续。首先幸子接受了照护及援助程度认定,以判定幸子需要接受何种程度的照护服务。

根据所需照护程度的不同,介护保险的给付额上限有所区别,所能享受的照护服务和照护方案也有相应变化。

负责对照护程度进行认定的是各自治体的照护认定审查会,主要由医疗及福利等方面的专家组成。所需照护的程度,由轻到重可分为“援助一级”、“援助二级”和“照护一级”至“照护五级”,共七个等级。

幸子被认定为“照护一级”,即生活的一部分有照护必要。从照护的必要性而言,幸子的症状并没有达到非常严重的程度,她每天会去机构接受日间照顾服务。

然而,在被确诊为失智症约半年后,幸子的症状逐渐恶化。

大约是二○一二年的春天,幸子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暴躁易怒起来。肚子饿的时候,她会对茂怒吼:“快给我准备吃的!”

渐渐地,幸子已无法独自洗澡、更衣。更有甚者,也许是因为不知自己何时大小便,未能及时更换尿布的缘故,秽物时常从尿布中漏出,把房间弄得肮脏不堪。

四月,幸子再一次接受了照护程度认定,这次被判定为“照护四级”,即几乎生活的所有方面都有照护必要,距离最初的认定仅过了不到半年的时间,幸子的照护需求程度就加重了三个等级。

正值万物葱翠的五月,最终,幸子已认不出茂了。

“你这家伙,是谁啊?”

“这里是哪里啊?”

“你这家伙真讨厌啊。”

幸子在家频频对茂恶言相向。

“那时候,我总是点头应承着,直到孩子他妈冷静下来为止,我一直轻轻揉着她的背安抚她,有时这一过程要持续几十分钟。”

过去,下班回家总是很疲劳,幸子会用她那包容的笑容治愈我的心灵,那样的幸子现在到哪里去了呢?在我眼前的这个人陌生不已,她究竟是谁呢……与和从前判若两人的幸子共度的每一天都仿佛巨大的石块,沉重地压在茂的心头。

“竟从孩子他妈口中说出‘你这家伙’这样的话。她已经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温柔的幸子了。活了一辈子,我从未有过比这更痛苦的经历。”

回忆起当时的心情,茂的神情痛苦,悲伤地哭了起来。

二○一二年的梅雨季节到了,自那以来,幸子的睡眠便成了问题,渐渐地已无法入睡。有时半夜要醒好几次,醒来后便对茂大声斥责。幸子的主治医师开始为其开处方安眠药帮助睡眠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处方药也渐渐不管用了。

“你们啊,半夜实在太吵了。”邻居们不禁抱怨。

幸子有便秘的毛病。一段时间没排便的话,茂会给她喝中药通便,然而有了便意后幸子却来不及赶到厕所,就把床铺和房间弄脏了。

为让幸子能及时上厕所,茂让她睡在离厕所近的房间。然而,因为房间在玄关旁,晚上幸子的声音很容易传到外面,影响邻居。

也许幸子也觉察到自己给邻居们带来的不便吧,一天晚上,幸子喃喃道:“我想到外面去。”

“于是我把她带到停车场,让孩子他妈坐上副驾驶座,那辆车是我们当时为了去旅行买的。幸子只要一坐上车,心情就会变好,还会打起瞌睡来呢。”自那以后,便开始了每晚开车兜风的生活。

原先还能起效的安眠药渐渐地已对幸子发挥不了作用,每到半夜幸子就会变得很兴奋,茂为了让她平静下来,除了带着她开车兜风以外别无他法。这样一来也能避免由于在家太吵闹而影响到邻居。

清晨,结束深夜兜风回到家后,茂便打开幸子枕边的CD播放机,给她播放〈大象〉、〈郁金香〉之类的童谣。茂会像哄孩子入睡一般轻拍幸子的后背,此时幸子便露出安心的表情,沉沉入睡。

每周有五天,幸子会去机构接受日间照顾服务。趁着幸子不在家的时间,茂便在家做些清洗工作,准备幸子的晚餐,忙完后喝上少许啤酒或烧酒,随后小睡个两三小时。

即便如此,每晚的深夜兜风仍然对茂的生活产生巨大的影响。茂渐渐感觉身体沉重、疲乏无力,整个人倦怠萎靡。

七月末的一天,照护援助专员白石看到茂疲惫的表情,于心不忍,力劝茂暂且把幸子送到全托照护机构去,好让彼此的生活都走上正轨。

“‘我要一直照料幸子直到最后一刻’,虽然我下了这样的决心,但是这次,连住得很远的孩子们也来说服我。而且因为照护,我已筋疲力尽,心想着,这一次就把幸子送到照护机构去试一试吧。”

八月,茂找到了姬路市内四所提供入住的照护保健机构,逐一递交了入住申请。然而,每所机构的入住费用都在每月十万日圆左右。

有些民营养老院或高级会所花费更是高达每月二十万甚至三十万日圆,对于每月养老金只有十几万日圆的茂来说,这样的开销是他负担不起的。

但是,所有机构给予茂的都是否定答复──“我们目前没有空床位。”

某机构的负责人如是向茂解释:“我们这儿,目前有一百个人在排队等着空床位。”

如果长期入住有难度的话,那么不妨试试几天或几周的短期入住?茂这样想着,决定试着申请短期入住服务。白石随后找到了几处符合条件的机构。

这一次得到的答复并不是没有床位。但是,一听说幸子会在半夜大声吵闹,所有机构都拒绝了她的申请。

“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将幸子送入照护机构,结果,并没有人愿意接收孩子他妈啊。果然还是只有我能照顾幸子啊。无奈之际,我还是这样说服自己。”

虽然茂已感到身心俱疲、力不从心,但每到深夜,他还是坚持握着方向盘,带着幸子外出兜风。不久之后,悲剧便发生了。

二○一三年二月四日,神户地方法院姬路分部的法庭正在审理该案件,木村茂因故意杀人罪被检方起诉,出庭接受审判。茂对自己所犯的罪行供认不讳,事实确凿无疑,因而审判的焦点集中在量刑上。

负责为茂辩护的是两名由法庭指派的律师,辩护律师积极向法庭争取对茂的缓刑判决,真挚地向陪审员讲述茂与幸子曾经多么幸福地共同生活着,并在萤幕上向法庭展示他们在新加坡旅行时的照片。

当时负责为茂辩护的一名女性律师这么回忆道:“那是在我从事律师工作第二、第三年时所负责的案件。我对当时的主任、我的律师前辈这么说道,总而言之尽力争取缓刑判决吧。那时候我抱着这样的想法,如此令人悲痛的案件绝对不能与一般的故意杀人案件一概而论,我至今还记得当时自己竭尽全力为案件辩护的样子。”

在第二天向被告人提问的环节中,茂讲述了自己对幸子的思念。

──对于将您的太太杀害一事,您是怎么想的?

“我想着我到底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呢?我做的事是无可挽回的,我的脑子里满是这样的想法。我很想要赔罪,想说一句,真的对不起。”

──现在再回忆过去,您觉得怎么做能够避免这起悲剧的发生呢?

“我应该尽早把妻子送到照护机构去的,这样就能避免悲剧的发生。”

──您的太太已经去世了,您现在每天都在想着什么呢?

“我每天都在想着我的妻子。没有一天不在想着。”

──生病后的幸子太太对您来说是怎样的存在呢?

“生病后的幸子就像三、四岁的孩童,很可爱。”

──您曾经有过不想再照顾幸子太太的想法吗?

“一次都没有。”

──为什么犹豫着不愿送幸子太太去照护机构呢?

“我妻子心情好的时候,我们俩的日子过得真的很快乐。如果她去了照护机构,我们就不能经常见面,也不能一起生活了。”

──您曾经想过要永远和您太太在一起吗?

“是的。我一直是这么想的。”

──如果当时您太太的病情继续恶化,您还会继续照顾她吗?

“是的。我做好了准备,要一直照顾她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今后您打算怎么继续生活下去呢?

“我未来的每一天都会想着我的妻子,我的幸子,直到我生命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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